恒日重工：凿岩机行业的颠覆者来了？

与卡特彼勒“合谋”新蓝海，这家小企业如何独辟蹊径实现技术突破，从而有望打开一个百亿级的大市场，以至引来了卡特彼勒这样的巨头？

晨光熹微，山脚下，一台凿岩钻机正在奋力地工作。

空谷中传来的机器轰鸣声，并没有影响不远处一群观察者的兴致。“Good job ! Good job !” 在足足看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人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连连向恒日重工董事长唐忠盛竖起大拇指。这是一位从加拿大远道而来的矿山爆破专家。此番，他是受卡特彼勒之邀专程来恒日重工考察的。

性格内敛的唐忠盛，只听懂了一些单词，但是这个外国专家脸上流露出的喜悦神情已足以让他感到：自己四年来的坚持没有白费，一个数以百亿计的庞大市场已经向恒日重工徐徐敞开。

恒日重工董事长唐忠盛

“逼”出来的创新

恒日重工全液压凿岩钻机研发基地，隐藏在其混凝土厂区后面的一处偏僻角落，一座巨大的混凝土搅拌站遮住了凿岩钻机车间的全貌。这个24小时不停运转的混凝土企业，是由唐忠盛一手创建的，十年的苦心经营，已使它成为广西南宁十大商品混凝土企业之一。但很少有人知道，一面高喊着“打造全南宁最好商混企业”的唐忠盛，一面正暗暗布局着自己的第二次创业。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场地是租来的、没有自己的办公楼、也没有现代化的生产流水线，一项颠覆式创新却已经在这里整整酝酿了四年……

着手凿岩钻机的研发，源自唐忠盛遇到的一个棘手问题。2006年，为满足混凝土原材料的需要，唐忠盛收购了一座矿山进军采石业务。然而在爆破开采任务外包给一个工程队后，矿山竟出现了连年亏损，石料产量连自身的需求都不能满足。原以为是自己的管理方式出现了问题，但是唐忠盛在调查后发现，问题的瓶颈竟在于这支爆破队伍使用气动凿岩机钻孔效率太低，钻不出足够的孔，炸出来的石头不够破碎机吃，导致产量上不来！“其实，我们并不是个例。”唐忠盛告诉《中国机电工业》，“据我们后来了解，广西省大大小小6000多座矿山，有1/3以上都因同样的问题而被迫停工；剩下的三四千家还在运转的矿山，几乎都是以增加矿工数量的方式，增大开采的成功率，只有一家采用了国外全液压凿岩钻机设备！”

而就目前的凿岩行业来看，所有的矿主都要面对一个很严峻的现实：人工成本正逐年增加（2010年一个炮工的工资就已经飞涨到每月5000元）。因工况条件恶劣，矿工很容易患上尘肺病，不仅越来越难招到人，矿工职业病的终身责任还要由矿主承担，而且一旦出了安全事故，每个矿工的赔付金额至少要在100万元以上！唐忠盛预感，照此情况发展，机械替代人工必是大势所趋。然而调查结果却让人难以想象：全中国有将近95%的矿山都在使用气动凿岩钻机，仅仅只有5%的用户选择了全液压凿岩设备！据唐忠盛了解，这主要是因为中国本土的凿岩钻机制造商大多只能生产64mm以下的小孔径液压凿岩钻机，根本满足不了中小型矿山的需求；若采用国外产品，300多万元一台的进口全液压凿岩台车，不单一次性采购成本高，每个月的维护保养费用就要3～5万元，除了大型矿山和水泥厂外，绝大部分中小型矿山根本买不起也用不起。

唐忠盛粗略估算，广西6000家矿山中，开采量在5万立方/月以上的中小型矿山至少占10%，它们对机械化工作有着潜在的需求。如果能制造出一款针对中小型矿山、售价在100万元左右的全液压凿岩设备，一定会广受欢迎，仅以一家采购一台计算，那就是将近6亿元的市场！而这还仅仅是广西，全国又有多少矿山！这样一个巨大的市场空间令唐忠盛兴奋起来。商人的嗅觉在这一刻尤为敏感，唐忠盛跃跃欲试。

恒日重工：凿岩机行业的颠覆者来了？

事实上，在全液压凿岩钻机领域向来不乏勇于试水的人。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家就曾巨资引进阿特拉斯整机技术，在甘肃天水设立研发基地；国内一些大型工程机械厂也从2003年起开始着手液压凿岩钻机、挖改凿岩钻机的研发，但至今没有一家能成功打开市场，这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对于中国企业来说，全液压凿岩钻机是一块很难突破的领域，不只是在高端液压方面，很多凿岩台车的零部件都是特殊定制的，这就使得关键部件必须从国外采购，导致制造和维修成本过高，根本不是跨国巨头的对手。唐忠盛必须要想出一条创新思路，既能降低产品成本又能保证产品性能和质量。

一天，唐忠盛看着矿山上那些挖掘机出神，这些挖掘机在外形上与凿岩台车相差无几，可不可以把凿岩台车的钻头安装到挖掘机上实现同样的功能呢？既能挖掘，又能凿岩，这样的机器肯定有市场。念头一闪，唐忠盛再一次绷紧了神经。如果这个方案很容易实施，恐怕市场早已不会留给他机会了。在随后请教专家的过程中，唐忠盛了解到，有一个技术上的难题曾让众多挑战者知难而退：全液压凿岩台车需要同时进行冲击、旋转、推进这三个动作，从而实现凿岩作业。但这三路动作所需要的压力和流量却各不相同，国外的液压台车采用三个液压泵独立供给每个动作所需的动力。相比之下，用挖掘机为底盘，只有留给破碎锤的一路备用联输出，相当于只有一个泵，能否满足凿岩台车三路液压的需求呢？唐忠盛找到广西大学液压专家林义忠教授，林教授出人意料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举例说：液压系统虽然复杂，但是原理跟自来水差不多，水厂相当于主泵，各用户需求水流量取决于水管和龙头大小，而压力则取决于负载，只要不超过水厂给出的压力，各个用户的需求都是可以满足的。唐忠盛喜出望外，2009年立即成立公司，与林教授签定了研发课题合作协议，正式开展新产品的研发。

但要真正解决上述难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唐忠盛分别招募了10个在结构设计、电控、挖掘机设计以及为成套设备做液压设计的专业人士，在重新分配和控制液压这个环节足足研发了一年的时间。“如果不攻克这个难关，那就只能从改造挖掘机底盘的液压系统着手，不仅会废除挖掘功能，改造一台挖掘机的时间还长达一两个月，难以实现批量生产。”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0 年 10 月，恒日重工的第一台全液压凿岩钻机样机终于成功下线。这台机器的孔径为 50 至 100mm，深度可达 10 米，能钻取花岗岩、石灰岩等各种硬度的岩石，用户只需要30分钟，就可以自行在挖斗和凿岩钻机之间切换。最值得一提的是，唐忠盛成功地实现了成本创新，这款凿岩钻机直接安装到挖掘机上即可使用，并且不改变原机的挖掘功能，价格仅为100万元左右，而一台进口凿岩台车的售价却高达300～500万元！

喜讯不胫而走，有客户甚至愿意付全款买走恒日重工的样机。市场的需求很明显地摆在了那里，但唐忠盛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客户的请求。他知道，国外阿特拉斯、古河的凿岩台车已进入中国市场多年，客户会习惯性地拿恒日重工的产品与国外品牌相比较，若仅仅是价格低廉，性能质量上不去，何谈性价比优势呢？“目前恒日重工还只有一台性能不稳定的样机，如果现在就把产品推向市场不仅后续产品供应不上，一旦在施工现场出现故障，恒日重工未来的声誉也必然受到影响。不把产品定型，我绝不会推向市场！”

牵手卡特彼勒

为了防止“被跟风”，样机研发出来后，唐忠盛立刻申请了“挖掘机的液压凿岩钻机”的国际专利，同时他还加大了相关产品的研发力度，不长时间内又申请了“液压振动岩石分裂机”、“全液压钻孔挖掘多用机”、“液压共振破碎锤” “一种冲击式液压凿岩机”等多项国内发明专利。一家创新型企业的迅速崛起，自然吸引了广西省政府甚至国家相关部委的关注。2011年底，恒日重工的“挖掘机的液压凿岩钻机”项目成功入选国家工信部“重大技术装备重点推荐项目”；第二年年初，该项目不仅获得了国家“鼓励类”产品的确认，还得到了广西科技厅、南宁市工信委“2012年南宁市技术创新项目”的资金支持。这一切对于尚未把产品推向市场的唐忠盛来说，无疑是极大的鼓励，他于是再接再厉，加大了在凿岩钻机项目上的投入力度。

2012年的东盟机械展，恒日重工强势推出了一款钻孔孔径范围为64～102mm、钻孔深度达18米的新产品HRDrill-89A。该产品的面世打破了中大孔径全液压凿岩钻机进口产品一统天下的局面。同期推出的国内首台无线遥控的液压凿岩钻机，可在200米范围内远程遥控钻孔，满足特殊场合的作业需求，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

这两款新产品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其中就包括跨国巨头卡特彼勒。在得知恒日重工的凿岩钻机需要利用挖掘机作为底盘的情况后，一名卡特彼勒区域经理主动找到唐忠盛，询问他是否愿意与卡特彼勒合作研发凿岩台车。国际巨头主动抛来橄榄枝，让唐忠盛感到有些意外。事实上，唐忠盛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制造凿岩台车，有不少客户曾表达过采购凿岩台车产品的意愿，但唐忠盛一直没有轻举妄动。一直把低成本、高性价比作为努力方向的唐忠盛深知，制造台车不论是液压系统难关的攻克，还是采购非通用零部件，都必须面对高成本的挑战，中国企业在这一领域的失败案例数不胜数。而国外阿特拉斯、山特维克等凿岩台车主流企业已在中国展开布局，恒日重工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涉足这一领域。

彼时，恒日重工对凿岩钻机产品的研发已经足足进行了三年，但产品始终不能定型，这让唐忠盛有些焦虑。他发现，根本原因在于自己没有一个专业的研发平台。设计人员使用的CAD制图软件达不到三维的效果，加工、装配的过程中经常会出现误差，要花1～2周的时间重新设计零部件，反反复复使整个研发效率非常低。唐忠盛知道，若要与世界一流企业并驾齐驱，必须要使自己处于与它们同样的研发平台上。“我看波音、卡特彼勒用的都是美国PTC公司的PLM三维协同设计系统，于是我们也咬牙上了。可能在中国乃至全球范围内都没有哪家企业像我们这样，还在初创阶段就上这么昂贵的系统！”2012年上半年，在上了PLM系统之后，研发速度和供应链管理方面果然改进了许多。唐忠盛同时决定，在关键零部件的采购上一律选择外国产品，即使要使用国内的，也要选择排名前五名的供应商。“恒日重工要打造集世界之最优于一身的高端设备！”

这样一次系统性改造为恒日重工和卡特彼勒“牵手”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唐忠盛终于决定进军台车制造：“我们的产品研发到现在，已让跟风者很难超越，中小矿山高端用户这块市场我们也要拿下！”

一切都在秘密地进行。卡特彼勒美国总部矿山业务的负责人亲自来恒日重工考察，恒日重工的产品无论是外观还是性能都令人耳目一新，这位负责人十分高兴地对唐忠盛说：“你们这款产品用在矿山上比较切合实际，虽然你们现在量很小，但是未来绝对不是一两百台的量，会有较大的市场空间！”之后，卡特彼勒香港、美国、马来西亚的专家纷纷前来，所有人都对恒日重工表示肯定。一名香港负责人还向唐忠盛表示：“卡特彼勒看的不是眼前利益，而是十年后的恒日重工！”

就在卡特彼勒项目组还在对恒日重工的产品进行考察的时候，恒日重工在产品研发方面取得的成果已接踵而至。2013年年初，恒日重工的全液压凿岩钻机终于完成定型，正式推出了首款5米单杆全液压凿岩钻机W89-D，它不仅可以原地直接伸臂往下7米及往上8米进行钻孔，还可钻垂直、水平、侧斜等各种角度的孔。与气动凿岩设备相比，这款产品的钻孔速度是前者的五倍以上，每日可轻松完成300米以上的实际钻孔。以每月钻取6000米计算，可省炮工15人，年省工资100万元；节约柴油120吨，年省油费100万元。该台机器还保留了挖掘功能，用户可自行在 30 分钟内快速切换回挖掘斗。对于用户来说，购置和使用设备的成本不及进口产品的1/4，具有极高的性价比。不久之后，恒日重工还与南宁市江南区政府正式签订了投资意向协议，将投资1.33亿元建设“年产1000台挖掘机的液压凿岩钻机项目”。唐忠盛计划，在2013年底开工建设新厂房，2015年真正实现年产1000台液压凿岩钻机。届时，目前应用广泛的气动凿岩设备市场或许就将感到一丝寒意。

今年8月，卡特彼勒终于与唐忠盛签下合作合同，不仅以极低的价格向恒日重工供应底盘，还将为恒日重工的客户提供融资租赁服务。合作如此顺利，唐忠盛信心满满地表示，在今年年底将推出一款售价220万元左右，由阿特拉斯的空压机、卡特彼勒的底盘和恒日重工的凿岩钻机组成的台车。这款台车的推出，会对高端凿岩机市场产生怎样的冲击？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