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制造业超美居世界第一 虚名下存隐患
2011年是“中国制造”喜忧参半的年份。年初的数据显示,中国2010年制造业产值超过美国,跃居“世界第一”。然而,这一喜讯还没有散开,沿海地区就传来“美国制造”正回迁本土的消息,中国似乎又面临“制造业撤离”的风险。业内人士的研究表明,中国是世界上制造业高、中、低端产业链条相对比较完善的少数国家,过去中国经济飞速发展,主要是承接世界中低端制造业转移的结果,今后则必须在高端制造领域确立地位,否则“从前
2011年是“中国制造”喜忧参半的年份。年初的数据显示,中国2010年制造业产值超过美国,跃居“世界第一”。然而,这一喜讯还没有散开,沿海地区就传来“美国制造”正回迁本土的消息,中国似乎又面临“制造业撤离”的风险。
业内人士的研究表明,中国是世界上制造业高、中、低端产业链条相对比较完善的少数国家,过去中国经济飞速发展,主要是承接世界中低端制造业转移的结果,今后则必须在高端制造领域确立地位,否则“从前取得的成就也可能失去”。
“世界第一”的喜与忧
据美国研究机构HIS测算,2010年世界制造业总产出达到10万亿美元。其中,中国占世界制造业产出的19.8%,略高于美国的19.4%。而制造业世界第一的“宝座”,美国从1895年一直保留至2009年。
也有论者引用联合国的统计数字,发现按2011年年初的汇率计算,中国制造业产值为2.05万亿美元,而美国制造业为1.78万亿美元。
无论怎么说,单就数据而言,制造业在产值上超过了美国,这对中国人是个喜讯。许多分析人士称之为“历史性的超越”。事实上,中国在1830年代制造业产值曾占全球的30%,但随后爆发的鸦片战争,却将该成就打入谷底,到1900年,这个份额降至仅大约6%。之后,中国用了100多年来实现追赶。
其实,有更详尽的数据可以佐证中国制造能力“第一”是名副其实的。
比如,从基础工业数据看,2010年中国粗钢产量6.27亿吨,占世界总产量的44.3%,超过第2至第20名的总和;水泥产量18.68亿吨,占世界总产量60%;电解铝1565万吨,占世界总量65%;精炼铜产量占世界24%,而消费量占世界一半;煤炭产量32.4亿吨,占世界总产量的45%;化肥产量占世界35%,化纤产量占世界42.6%;玻璃产量占世界50%。除了石油、乙烯,中国的基础工业产能大多名列前茅。
在具体产品上,中国的成绩单同样出众——汽车产量1826.47万辆,超过美国,占世界总产量的25%;船舶产量占世界41.9%;工程机械占世界43%。中国还为世界生产了68%的计算机、50%的彩电、65%的冰箱、80%的空调、70%的手机、44%的洗衣机、70%的微波炉和65%的数码相机……有趣的是,随着黄金投资热在中国兴起,2010年中国还生产了340吨黄金,排名世界第一。
不过,中国庞大的制造业生产能否可持续发展则需要探讨。尤其是今年以来,中国土地、原材料和人工等生产要素价格上涨,很多人对“中国制造”能否保持既有优势表示担忧。
据报道,一些零散的“外资”撤离现象确有发生。比如,福特汽车公司宣布,准备在美国本土制造某些汽车零部件,此前中国是他们建新工厂的首选。美国ATM(银行柜员机)供应巨头NCR,已经把部分ATM的生产从中国移回美国。工程机械巨头卡特彼勒也准备“回家”建厂,以此为本土创造就业岗位。
在珠三角地区,一家生产高端棒球碳纤维的美国企业准备迁回本土。而高端耳机制造商Sleek Audio,则要从东莞撤走。研究者就此分析,全球新一轮产业转移正出现新的特征,发达国家高附加值产业“转移”之风似乎悄悄刮来。
HIS也称,美国大可不必对失去“第一”过于悲观。因为,美国拥有巨大的劳动生产率优势,体现于这样一个事实:美国在2010年的制造业产出仅略低于中国,但美国制造业只有1150万工人,而中国制造业雇用了1亿人。同时,中国的制造业产出中,“很大一部分来自美国企业的中国子公司”。
广东省经贸厅的一位知情人士认为,“国际金融危机迫使发达国家重新审视其国内产业结构,探索实体经济再振兴道路,鼓励高端制造业留在国内,甚至从国外向国内回流。”波士顿咨询公司的报告甚至预测,将有15%针对北美市场的美国企业,从中国“回流”到美国。
商务部数据显示,今年前8个月,美国对华投资新设立企业967家,同比下降5.29%,实际投入外资金额25.45亿美元,同比下降14.42%。不过,这种下降并不足为虑。因为同时,前8个月亚洲10个国家和地区对华投资新设立企业14496家,同比增长8.66%,实际投入外资金额669.72亿美元,同比增长23.12%。欧盟27国对华投资也保持增速。
波士顿咨询公司的报告没忘了提示,“2010年中国长三角地区的劳动力成本,也还只是西欧国家的25%;随着人工成本的增加,预计到2015年,中国劳动力成本将达到西欧劳动力成本的38%。但这一增长还不足以形成转折点。”
华南美国商会发布的《2011华南地区经济情况特别报告》称,75.1%的美国企业在中国的主要业务转为向中国市场提供产品和服务,不再向国外出口,而在2003年该数字不到24%。因此,美资企业加大在华投资力度仍是主流。
该商会会长哈利·赛亚丁对媒体称,中国迁移到其他低成本区域的企业,大多数属于劳动力密集、低技术含量、高耗能的产品再加工制造业,通常对环境影响较大,“迁离中国也是件好事”。#d1cm#page#
“中国制造”的得与失
中国社会科学院最近对全球超过100个国家的产业市场份额及竞争力指标进行分析,中国同样位居全球首位。
但是,发布方反而更多谈到中国制造业面临的“困境”。中国社科院工业经济研究所所长金碚认为,“中国制造”面临资源环境和成本上升的巨大压力,产业利润率明显偏低,甚至有“去制造业”或“去工业化”的恶性循环倾向。
温州就是个典型的例子,这个曾靠制造业迅速崛起的地区,因为遇到产业升级的“天花板”,反而落入融资泡沫的陷阱中。
事实上,“中国制造”在全球范围内的崛起所遇到的难题,远远比那些简单的数字更复杂。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江涌认为,中国制造在巨大的成就背后,也付出了惊人的代价。英、美、日在充当“世界工厂”角色的时候,基本掌握国际分工的主动权,国际资源充足而廉价。“美国制造”和“日本制造”是建立在每桶只有几美元的廉价石油基础上的。而中国却遇上了油价从每桶几十美元飙升至一百几十美元的时代,油价高企成为常态。
另外,中国在铁矿石贸易的谈判中,总是被资源垄断巨头联手盘剥,导致目前中国钢铁业面临全行业亏损的威胁。
再有,入世以来,“中国制造”成为世界贸易保护主义攻击的头号目标。中国已连续15年成为遭受反补贴调查最多的成员,2009年全球35%的反倾销、71%的反补贴案件涉及中国。
江涌称,在国际竞争中角逐,昔日作为“世界工厂”的英、美、日等国处于国际分工链的高端,拥有近乎傲视群雄的地位。然而,今日作为“世界加工厂”的中国,不仅需要“瞻前”,而且还要“顾后”,前面有发达国家的贸易壁垒与技术鸿沟,后面则有印度、墨西哥与东欧等低成本地区的“追兵”。
中国政法大学商学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杨帆表示,当下中国劳动密集型产品是粗放型的,出口增长主要依赖低价格和数量推动,产品加工程度低,附加值小,缺少名牌。而越是这种低端状态,越容易受到挑战。
目前,中国制造在关键生产环节与核心部件上技术落后,装备水平低。钢铁、有色金属、石油化工、电力、煤炭、建材等15个行业,技术水平普遍比国际落后5~10年,有的落后20~30年。
比如,即便在传统支柱产业纺织业上,中国制造面临“初加工能力过剩,深精加工能力不足”、“高附加值最终产品少、出口产品以量取胜”等问题。
再比如,中国“钢铁产量世界第一,只有15%~20%的设备属国际先进水平。宝钢、鞍钢、首钢和武钢四大集团,销售额的总和只有新日铁的63%。
杨帆称,反映一国制造业能力的关键是国家设备(装备)制造业。但受到外资和进口设备的严重冲击,中国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中,设备投资有2/3依靠进口,其中光纤制造设备的100%,集成电路芯片制造设备的85%,石油化工装备的80%,轿车、数控机床、纺织机械、胶印设备的70%是进口的。
他认为,从一般劳动密集型升级到熟练劳动、资本密集,再到技术密集,中国在产业升级路径上继续发挥比较优势,但目前“遇到国际资本的技术品牌垄断”。“我们通过对中国7个产业(程控交换机、数控机床、芯片、软件、钢铁工业、轿车)的技术创新战略研究发现,合资外方给我们的技术,总是成熟期、开始衰退的技术”,因此,“以市场换技术,很难培养自主开发能力”。
“中国制造”的得与失,要放在全球经济格局中观察,这甚至不仅仅是中美两国之间的事情。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贾根良认为,金融危机爆发让人们意识到,世界经济是垄断在跨国公司手中的,它通过“两头通吃”的方式,把绝大部分收益都集中在垄断资本手中:一方面,跨国公司以“卖主垄断”排除了在最终商品市场上的竞争;另一方面,它同时在生产者市场上创造了“买主垄断”,迫使发展中国家的生产者产品不断被压低。
这个循环的结果是:技术进步的成果基本上都以利润形式,转移到世界经济中作为“中间商”的跨国公司手中,这不仅没有增加发达国家消费者的真实购买力,也导致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工人、农民收入长期停滞甚至下降。这意味着,“中国制造”虽然干了很多活儿,但中国劳工并没有得到相应的收入。
他说:“跨国公司不仅造成了发展中国家,而且造成发达国家的内需严重不足,是资本与劳动之间收入分配严重两极分化的重要成因。”#d1cm#page#
只有“血拼科研”,才能掌握未来
对任何国家来说,真正的财富创造要靠制造业。
江涌认为,美国制造业虽然仍很强大,但从金融危机的教训来看,他们的社会精英都活跃在咨询、会计、金融、企业并购和媒体等部门,而技术创新缺乏人才储备,工程师们被边缘化,使得制造业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从而导致“生产力日趋萎缩、科技创新日趋衰弱、经济引擎日趋乏力”。这样,泡沫化的经济会让越来越多的企业家,“不用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就可以赚大钱、赚快钱”,从事制造业的人,纷纷“弃实务虚”,直接去搞“以钱生钱”的资本游戏。
这正是“中国制造”需要严加防范的“腐朽”倾向。
杨帆也认为,中国经济转型关键是能够控制住房地产泡沫,使过剩资本和产业资本能够用于技术进步,而不是进入泡沫经济。
他表示,中国正处于重化工业中后期阶段,有庞大的投资需求,钢产量是主要标志,从1949年30万吨增加到现在的6亿吨,而美国一直在1亿吨徘徊。但中国钢铁存量只有美国的50%,数年之后存量赶上美国,钢产量和经济速度都会降低。
“说中国经济速度逐年下降并没有错,但这是与经济结构调整、效益和质量提高同时进行的,并不意味着经济有问题,”杨帆说,“相反,速度不下来,结构不改善,才是问题;泡沫经济崩溃使国内经济增长速度突然下降,才是大问题。”
上海复旦大学教授殷醒民认为,虽然进入新世纪后,中国制造业追赶美国的速度很快,不过从劳动生产率(人均制造业增加值)上看,中国同美国还有很大差距,2007年中国制造业的劳动生产率只相当于美国的1/5。这主要是由技术水平决定的。
其实,就产值规模来说,中国成为全球最大的制造商并不稀奇,关键在于技术水平及相应的利润分配,“中国制造”远远达不到“美国制造”的地位。这个结论,只要看看苹果手机的产业链分布就很清楚了。
“中国制造”不能被世界第一的虚名所累。 从1990年代IT产业革命开始,美国的确让出了利润越来越低、竞争力越来越差的中、低端制造业,但是在能够获取最大化利润的高端技术、专利、军工、标准、品牌、设计等领域,“美国制造”还是留在了本土。今年以来,所谓“美国制造”回流,也多是高端技术、高利润制造业。
中国船舶工业综合技术经济研究院研究员宋晓军称,“通俗地说,中国制造业的优势,主要在于他是全能选手,而其他国家,除了美国之外,多多少少都有点儿残疾。”他认为,这也决定了中国这名选手,要完成的技术动作,“难度系数”最高,所以必须“血拼科研”!
杨帆说,“有人反对自主开发,理由是投资太大,不如合资,实际上中国在开发方面很有优势”。据他调研,蜂窝式移动电话国外开发用8亿美元,中国用7000万元人民币;国外开发程控交换机用1亿美元,中国用1000万元人民币;“长三甲”火箭开发费用,中国也为国外的几十分之一。
这意味着,中国的人力资本费用低和“后发比较优势”,应该体现在技术和研发层面。中国必须在以国防产业为核心的“超级产业”下大功夫,包括核、航空、航天、船舶、电子等。
他表示,中国制造可以走“两条并行不悖的道路”:遵循市场经济规律,加速目前劳动密集型产业升级;同时,利用国家力量支持大企业,长期扶植具有独立知识产权的战略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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